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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溪行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
余闻静乐山寺地可葬,于郭慎求枢密二十年矣。
余守杭时,卜葬亡兄,属惠彦达抵寺僧求之,书来报可。
方议予直,会余南迁,不果。
后五年,当绍兴乙卯之冬,始往观焉,实铜官山之麓,而静乐院之右臂也。
义兴多山,而铜官特高大,杰出诸峰之上。
自山之脊,分为两股,隐隐隆隆,绵延数百丈。
寺据其左,可葬如所闻者,而寺僧不如书,有难色,方求售于当世贵人,余亦弗能也。
明年三月,更卜地于山中。
十六日癸未,系舟陈桥,招天宁祖灯师会于符塘胡氏冢舍。
肩小舆,入檿城,酬族子信寿提举新冢;
循支径数十步,瞻拜安次公给事之茔;
回诣符塘就食。
安行老来逆余,相遇于中道。
属日旰未食,立谈俄顷散去。
食已,观何人家地。
地平平而水,于音姓不可用,遂由茶山路以归。
少留张氏报本庵,晚次陈桥,登舟入荆溪,泊塘口,观张子崇侍郎废冢,夜宿沙子渰。
甲申,次县,舟人告爨薪不属,入市求之,舣周孝侯下以待。
祠屋宏丽,庙貌矜严,想见斩蛟刺虎之烈。
周视两庑,黄冠出迎,具茗饮,而舟人负薪至,遂解去。
夜泊台
乙酉黎明入山,径柴氏墓道,从守冢僧访杨氏地
按图不合,入胡洑,谒惠彦达。
夜抵其居,问白灵岩地所在,彦达云:「神龙所舍,在葬书不可用,然姑往视之」。
丙戌,彦达具饭于龙山
侵晓,偕祖灯先赴约,饭已造观。
所谓白灵岩者,在沈和中资政墓之后。
下车顶谒,因不复乘,杖策度岭,而磴道艰难,十步一谒,至岩下,龙穴正踞其右,崭绝可畏。
旁行里所,投田舍乞浆,班荆坐大石上,命车亦至从官道还。
未至龙山三里,彦达指一穴,名卧牛,前直谷堆山,为案丁山丙穴,三峰对拱,左右环合,二水交会,可葬无害。
余亦记晋周访葬母,陶士行牛眠地葬之,吉,意颇向之。
问地主,则彦达也。
彦达亦欣然赴予之急,议遂定。
日将入,过彦达所营寿藏,木可材矣。
彦达置酒留宿山中。
丁亥,朝饭竟,还湖洑。
有顷,张彦深之子子为亦至。
彦深宝月师道渊卜葬夫人于阜蓉寺之侧,闻余携祖灯入山,移舟相近,邀致祖灯覆视宝月所卜。
余旧闻阜蓉佳山水,欲一至其处,于是从彦深观之。
戊子晨往,薄暮具还,途又尝卜乌龟泽地于湖洑之北,葬亡妻吴氏淑人
已撰日矣,为浮言所訹,久不克葬,既而悔之。
今议并举章氏淑人以附。
己丑,戒两夫除道,偕祖灯视之。
亭午,暄甚,憩王氏茔屋,解衣少休。
有洞言洞灵观,旁三山鼎峙,秀出如画,有王氏地可葬。
乃徒行从间道践背出大松径,抵三山,所在如僧言,而祖灯言无穴,遂返。
是行也,经涉诸冢丘墓,与士大夫所尝言其地可葬,或雠贾不相中,或惮远不能至。
按图问路,水乘舟,陆簥,以至徒行,靡不至焉。
庚寅舟还,戏书小诗诮祖灯云:「来问松间路,沙头系小舟。
间携木上坐,看尽土馒头」。
诗成一笑,分路而别。
三月日,晋陵孙某记。
武夷魏士(为方焕赋) 元末明初 · 蓝仁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十九 山水类
武夷山水天下无,层峦叠嶂皆画图。
神奇直疑混沌凿,秦汉而下灵仙都
中天积翠开宫殿,石壁红光夜如电。
鸾凤常骖神姥游,猿猱共醉曾孙燕。
洞中别有升真天,琼林遗蜕如枯蝉。
露盘仙掌千年药,春水桃花九曲泉。
万松冈头羽衣客,更入三山采真诀。
神游不计海天遥,梦觉长怀山月白。
归来高隐万年宫,天香时降双青童。
道参元始鸿濛外,身寄虚空象纬中。
嗟予久慕烟霞侣,天遣空山作诗苦。
清歌曾绕幔亭云,冻笔空题草堂雨。
金丹拟就玉蟾分,木叶西风铁笛闻。
野老只知尧舜世,樵夫或遇武夷君
黄尘白发悲年暮,回首蓬莱更何处。
病容岂是学仙才,儒术元非济时具。
余侯留滞海南居,鸿应来时一寄书。
期君天柱之南、隐屏之北,共斸黄精煮山雪。
预备志序 其三 人物志序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七、《梁溪集》卷一三六
昔晋祚中绝,中原陷于夷狄,元帝渡江兴于江左,有王导以为腹心,有周顗、刁协、戴若思以为股肱,有贺循、顾荣以从人望,有周访、郗鉴、甘卓以据要地,有刘琨、祖逖以恢远略。
及其后也,辅相如谢安将帅谢玄,方镇如陶侃、温峤,皆世不乏人,故能缔搆群材,赞襄中兴,祀晋配天,不失旧物,抗石勒之锋,败苻坚之师,折王敦之逆,平苏峻之难,保有东南,垂百馀年,人物之不可无也如是。
今宗社艰危,河北、河东之地弃而不保,或遂陷于敌仇,或割据于豪杰,则逼迩畿甸,汴不可都,其势必有巡幸之事,以权一时之宜,而济其急。
然而人物之衰,未有甚于此时也。
前日失谋败国、妨功害贤之人既不可复用,而名望在人,屈指无几。
方伯连率之职者,率皆妄庸;
处州县冗散之中者,未易识拔。
则今之人物,所以为辅相帷幄之臣,所以为侍从论思之官,所以充台谏献替之任,所以当师帅抚御之选,所以膺守养之寄,所以将监司按察之权,当何自而取之?
以祖宗涵养之久,天下衣冠之众,固不可厚诬以为无人。
然而事迫势急,兼收并用,弃瑕录善,舍短求长,欲得真贤实材相与协力而扶持之,使士夫不复事虚名而收实效,官司不复行虚文而施实绩,民庶不复听虚诏而被实惠,夷狄不复侮虚声而畏实威,则求之不可不广,择之不可不精,任之不可不专,信之不可不笃,庶几可以济危图,拨乱反正,以刷亘古所无之耻,以报不共戴天之雠,诚今日莫急之先务也。
姑取平日之所知,及得于众论者人物姓名著之于篇,以备缓急。
作《人物志》。
陈阴事奏 后唐 · 李浣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一
昨田重霸至。为无与萧海真诏敕。
祇有兄涛家书。不敢将出。
方欲遣田重霸却回。至五月四日
海真差中门使赵佩传语臣云。昨据差人赍绢书上南朝皇帝。
请发兵来。兼取得姚汉英等奏状。
所贵听信。其绢文印押了未封。
被赵佩怀内遗失交下忧怕不知所为。臣既认实心。
遂唤赵佩通事李解里来。呈与书诏。
当时闻于海真。极喜。
引臣窃谢。寻唤重霸于私宅相见。
至五月二十六日。又唤重霸于衙内一宿。
今月四日。令赵佩将银十两。
令与重霸。兼传语与臣云。
我心如铁石。令此人且回。
诸事宿时说与一一。已令口奏。
南朝有文字来。则别差人去。
今因奏陈。皆据目前所得。
至于机事兵势权谋。非臣愚为敢陈鄙款。
伏乞妙延良弼。周访嘉谋。
断于宸衷。用叶庙胜。
遣使巡抚淳化四年二月己卯 北宋 · 宋太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宋会要辑稿》职官五○之一(第四册第三五三四页)
朕奄有万邦,托于人上,夕惕若厉,视民如伤。
四目远鉴,尚虑凝旒之蔽;
一物失所,必轸纳隍之忧。
去年已来,愆亢滋甚,江、浙、淮、陕,最被其灾。
岁既荐饥,人则艰食,爰开廪庾,以救流亡。
常平屡空,转徙之民相继,颇恣攘夺,多罹刑辟,系狴牢者既众,毙枯木而亦繁。
当官者谨守科条,不体好生之意;
按察者专务循默,罔伸刺举之文。
衋然疚怀,明发不寐,用择通方之士,俾宣钦恤之仁。
韩援等所至之处,可劳问疲羸,申明诏旨,首询狱犴,周访茕嫠,招集流亡,俾安其所,导扬壅遏,使得上闻。
刑辟之间,哀矜为务,率从轻典,宁失不经。
有可以惠兹下民,悉得以便宜从事
官吏有罢软不胜任,苛刻不抚下,上言。
所行诏令有所未便等事,咸宜条奏,附疾置以闻。
布告吏民,当体兹意。
按:《宋大诏令集》卷一八七。又见同书卷一五一。
咏史(下) 其一 王导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真韵
不听君王到寿春,肯容曲允咸秦
茂弘周顗浑无晋,何但琅琊不是亲(自注:王导琅琊王有自立之志,遂弃晋宝而从之,怀悯之祸,疾视不救。然琅琊于宗庙社稷无可继之理,于怀惠君臣之分不可逃也。怀帝阽危不救,已为逆矣,扬州都督周馥驰表请徙寿春,怒而攻之,此何心哉。悯帝求济师时,刘石虽强,犹介于刘琨、猗卢、段氏之间。中原如李矩、卲续辈,或婴城,或耀兵,凉州张氏、辽东慕容氏,皆不忘本朝。引领兴复,使江东能以十万之众付祖逖陶侃周访辈,鸣鼓而北,责南阳王保使出兵,移檄四方,刻期会合,不日而成功矣。南阳琅琊不肯进兵,路人知其心也。当时为之股肱者,得无同此怀乎。终之南阳自毙,琅琊名义不正,受制强臣,悒悒以死。若王导者,谓其忠于琅琊则可,谓其不得罪于天则吾未之信也。盖茂弘之度,坦夷清素,才识志气实忝辅弼。以为太守方伯或可,使宅百揆非其任矣。考其本末,差贤于孔光冯道耳。桓彝温峤皆以夷吾目之,使管夷吾永嘉建兴之际,居数千里之地,其终无一匡天下之志乎。)
民情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双溪集》卷一○
《传》曰:「人情者,圣王之田也」。
盖治国治军无出此焉。
天下举皆欲之,而我违焉,其谁附我?
我既同天下之欲以取天下,其豪杰智略收之不尽,则亦得其梗概而失其枢要矣,不可不察也。
所谓情者,原之熟复,采之广博,而后晓然也。
知天下之情,则有以处之矣。
情有不问而易见者。
自神州陷覆,郡县涂炭,元元被祸,不胜其酷。
怀宗社之耻,悼骨肉之丧,苦之思乐,愤之思雪,切齿扼腕,岂待问而知,岂待令而劝耶?
岂非其梗槩如此乎?
神策庙算,必将日夜忧人之忧,事人之事,因其藏怒蓄憾而用之,其势百倍,其心欣然。
其有才有伎者,争自效矣,所谓易见者也。
其深而难见者,天下智士谋夫各有所蕴,珍其货而未售,胶其口而未启。
彼知其十,我知其一;
彼知其大,我知其小。
靖难机便之数,成败精微之图,得其说则安,失之则危,岂非其枢要乎?
其可忽略也哉!
故夫宵衣旰食,疚心焦思,无退托苟且之失,拯溺救焚,示天下以能有为,皆所以急民欲也。
尽其心虑之,必预咨诸人计之安出。
施设忖度,视未萌,听无声,如是而攻,如是而战,虽庶人至陋,当与谋也。
补衮作砺之臣,使能办之,亦不废周访也。
智容有未尽,见容有未彻,而谓天下无人,可乎?
奇略远图,初固茫昧;
宫阙庙堂,自然高邃。
故开诱百端,虚衷延纳,尽一己之耳目心识,合天下之耳目心识,率天下、总群策而已矣。
善治四海者,不出户牖而隐奥幽远无所不知,岂特运智见之博乎!
既有同心同德之佐,又善待尽忠纳谏之士,稽之于典籍,究之于心术,质之于蓍龟,而切切焉劳谦接下,三省十思,既决其策,断而行之。
高爵厚赉,所以赏进谋者也;
督责黜罚,所以贬无谋者也。
不摇于二三之说,不夺于浅促之见,则所向谐,所欲从,得情由道故也。
情之所在,无贵贱、郊廛、黥涅之间也,无夷貊、盗贼、仇怨之忌也。
内则在廷百执事无馀论,外则渔钓版筑无隐藏,国是与众情叶符。
一号一令,沛然如降时雨;
一取一舍,翕然如拱北辰
野无遗贤,举无失策矣。
自古拨乱而风驱电扫者,得民也;
衰世而基扃牢固者,素结人心也。
汉高帝以仁取天下,恩育秦民故也。
谋臣满朝,可谓至矣,尚孜孜焉访于侧微。
故于平九江,则假随何之辩,问薛公之策;
关中,则纳奉春之计。
一不用则困于平城
曹参贤相也,治道出于盖公;
淮阴将军也,而师事亡赵李左车
盖天下之谋,知所以求之则进,不知所以求之则逝矣。
仲尼不耻下问,《书》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岂不然乎?
嗟夫!
今之长国家者,器度足以包之,膂力足以举之,胆决足以任之。
以开济为心,兴衰为意,民心固宜辑焉。
至于天下之理势,愿以天下观之,无拒逆耳。
无厌多算,无执偏见。
使有作有为者毕效于前,英杰者不容缄默,奖王室,拔神州,可以无悔而有裕矣。
庶无负于具瞻也。
大丞相益国周公访予于碧瑶洞天刘敏叔写以为图求予书其后1195年8月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绝句 押灰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平叔曾过魏秀才,何如老子致元台
苍松翠竹青苔径,也不传呼宰相来。
广陵陈先生墓表789年8月 中唐 · 吕温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棠邑
唐贞晦先生广陵郡棠邑乡陈君曰融。
无字。
享年七十有二。
游不出乡。
考终厥命。
呜呼至哉。
良玉虽白不受采。
醴泉自甘非有和。
真色缜密。
丹青无自入也。
灵味天成。
曲糵无所资也。
先生长而不学。
大朴不通乎轮辕。
至音不谐乎宫商。
曲直浑成。
巧匠莫能材也。
清浊一致。
伶伦莫能器也。
先生老而不仕。
地虚而践则有迹。
器疏而扣则成声。
我践惟实
迹不可得而见也。
我扣惟密。
声不可得而闻也。
先生没而不称。
若夫为养克孝。
居丧致毁。
事亡如存。
朋友孜孜。
兄弟怡怡。
于乡恂恂。
与物熙熙。
天性人道。
其尽于兹。
何必读书。
然后为学。
知命是达。
怡神为荣。
乐天忘忧。
自宠不惊。
贵我以道。
此非爵乎。
富我以德。
此非禄乎。
何必入官。
然后为仕。
我有信顺。
自天祐之。
我有正直。
神之听之。
谓天盖高。
亦既知矣。
谓神盖幽。
亦既闻矣。
何必俗声。
然后为名。
大哉先生
行不学之道。
据不仕之贵。
负不称之名。
达人观焉。
斯亦极矣。
贞元初
寓居是邑。
言归京国。
道出其乡。
始见一乡之人。
父义子孝。
长惠幼敬。
见乎词气。
发乎颜色。
不闻忿争之声。
不见傲慢之容。
雍雍穆穆。
甚足异也。
因揣之而叹曰。
芳兰所生。
其草皆香。
美玉所积。
其山有光。
此乡之人。
岂必尽仁。
其必有贤者生于是矣。
遂停车累日。
周访故老。
果曰。
吾里尝有陈融。
孝慈仁信。
不学不仕。
乡人见之。
皆自欲迁善远罪
亦不知其所以然。
今也则亡。
清风犹在。
予于是慨然痛先生纯德至行。
沉落光耀。
官阙轼庐之礼。
士无表墓之文。
知而不书。
我执其咎。
乃披典校德。
谥曰贞晦先生
穷徵其实。
建石于路。
用告将来之有识者云尔。
碧落洞康定元年八月 北宋 · 王陶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广东文徵》卷五五、《名山胜概记》卷四二、《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三五四、同治《韶州府志》卷一二
地之灵者以山水称,人之英者以文章显。
故大块间多岩壑胜槩,非值通才硕贤,迹所到,心所想,摛辞载实,克播发之,则虽骈奇粹异,至于仙家所谓洞天福地相参,亦不得有名于四方矣。
浈阳郡南趋十五里,群岫亘属,长溪萦纡,穷河尽源,呀然成洞,中敞石室,下逗寒流,融纠万状,衣冠辈未尝一诣。
唐元和六年,周夔羽皇探得幽绝,遂命侣以游,著《到难》一篇,刊在岩石,语清思逸,状写景物至当。
后人嗣到,稍稍甚易,然奇文独在,无能复继者。
伪汉刘氏始题洞曰「碧落」,室曰「云华」。
自是益号名迹,标望岭隅,南北来游,无日无之。
予厌闻其胜,患未得赏。
今还故里,閒居多暇,因率诸髦士偕至绝境,税驾暂息,寓目一览。
岩危壁峭,骇动神魄。
风冷溜澈,爽侵肌骨。
气润烟雾,香馥松桂。
若登青岑、造赤城,霓旌可接,飙驭可攀,又岂止捐世纷、脱尘虑而已乎!
既而扪罗蹑险,周访遗逸,洗杯酌醪,相陪野饮。
欢而醉,狂而歌,濯足于清泉,曲枕于盘石,心境皆外,物我皆忘。
浮图非想之天,老氏无何之乡,计兹冲寂,彼焉此焉?
噫,浈阳洞山之粹者也,羽皇是文章之雄者也。
信乎,地灵人英,赋形流声,与造物者契,与后天齐。
吾遭幸而扶其粹,拉其雅,潜吟跃笑,乐何如哉!
夫人生所乐,为趣匪一,志尚于内,情适于外,是谓得矣。
若然,则今日之集亦何必娱声音、玩容色,而后称乎?
固不知逸少兰亭之宴、太白竹溪之会,复何以专美于千百年间耶?
云局晚照,促人归辔,猿鹤相顾,恋恋不忍去者久之。
同游九人,各赋诗以写兴云。
时康定元年八月二十七日
酉阳杂俎序嘉定十六年六月 南宋 · 邓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
段成式《酉阳杂俎》三十卷,《唐书·艺文志》载之于丙部子录小说家。
今陈君所刊,止前集二十卷,又缺其序。
余以家藏续集十卷,并前集之序畀之,遂为全书。
谨按成式出于将相之胄,袭乎圭组之荣,而史氏称其博学强记,且多奇篇秘籍。
今考其论撰,盖有书生终身之所不能及者,信乎其为博矣。
然是书也,世所罕睹,是以周使君访之而无有,管博士得之而未全。
余家聚书万有馀卷,奥编隐帙居多,而此书偶在所录,陈君知而求之甚力,姑序所以,俾广其传。
嘉定癸未六月既望武阳邓复应甫题。
按:《酉阳杂俎》附录,中华书局一九八一年校点本。
沂山瀑布泉 明 · 乔宇
 押支韵 出处:古今图书集成
东镇庙之西,缘麓而上,路皆蒙翳峻绝。十里迤逦,至百丈崖,有泉自山巅而下,映若晴虹,洒若飞雨,为江北瀑布之冠。历、唐、宋来,士大夫到者,寥寥未闻,以是兹泉不得纪载,籍入题咏,良可惜也。正德庚午夏六月户部侍郎,奉命祷雨于沂山。祀礼既竣,乃周访遐历,得见所未见,因叹天地间奇踪胜迹,不为世所知者,岂止此哉。漫赋长句,聊以补《郡志》之阙云尔。
匡庐瀑布天下知,沂山隐在齐东陲。
丹崖斗绝三百丈,蜿如白龙身倒垂。
层峦曲涧何逶迤,松萝荫湿苔藓滋。
古今游人到绝少,谁复表白山川奇。
我来岳镇举祀事,历览形胜将无遗。
穆陵西北屹东镇,三泉涌出山两颐。
下为巨浸分入海,万古元气常淋漓。
踏遍巑岏坐大石,飞雨汇作青涟漪。
人间琼液岂浪语,天上银河真在兹。
山深六月少炎暑,水晶影动帘栊移。
平生溪山颇登涉,如此名泉初见之。
徘徊尽日不忍去,似觉岩壑生春姿。
欲归把酒更相祝,造化何物非神司。
只今海内望霖雨,慎勿水底藏蛟螭。
按:整理自《古今图书集成》沂山
樊山得前诗即夕和答三日达沪再叠前韵 其七 清末民国初 · 沈曾植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出处:海日楼诗卷九
左思君伴侣,周访我赓酬。
幻相师何怒,贫家贼不偷。
生涯同谢郑,寂寞对羊求。
布谷翻澜是,江间鴶鵴鸠。
柳仲涂天平山记后1075年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三、《安阳集》卷二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一、嘉靖《彰德府志》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卷四九、乾隆《彰德府志》卷二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
林虑天平山者,天下绝胜之境也。
山有僧院曰「明教」,余三来守相,欲一观而未得。
每僚属出按县,与夫过客之好事者,悉能往而游焉,回必大诧于余曰:「是实雄伟秀拔,不可图画,虽东南诸山素有名者,皆所不及」。
余侄婿柳材者,本朝大儒仲涂公之孙也。
余尝得公所撰《游天平山记》于家,见其所叙游览之胜,凡山之诸峰与岩洞、潭谷、涧溪、泉石之名,无不具载。
而闻今之所称,类多与公所记改易不同。
于是予益欲往周访其实,续为说以明之。
而院之主僧智因者,得美石,欲先以仲涂公之文刻而传之,故余未克如其志。
噫!
公之此文,不传久矣,非余得于其家,而因师之勤如此,是必沉郁而不显。
抑公之文,固有神物所护,使卒能传之也耶?
既刻石,余因举其大略,以书于后。
具位韩某题。
录附鼓城府君墓志石本序1059年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三、《安阳集》卷四六、乾隆《真定府志》卷四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向阅家集,见真定主簿张度所撰四代祖鼓城府君墓铭,知曾祖令公晋天福中府君赵州赞皇太平乡之北马村。
然值五代之乱,天下以兵相戕贼,常赵并边,复有北胡之患,子孙避地多故,于岁时洒扫荐奠,盖不能及。
历祀既远,遂忘所在。
琦自尘禄仕,深惟祖考茔域之重,极意崇葺,而念府君之葬,幸知其州县乡里之名。
虽距今百有馀年,苟得土人之耆旧可倚者,使周访之,则万一可识。
兹志未遂,不敢懈心。
嘉祐三年冬,偶故吏郑嗣宗者,自东川宰行服归赵,过都请见,问其所居,则曰赞皇之外邑也;
问北马,则曰所居之邻村也。
遂以府君坟墓托之。
嗣宗去不数月,驰来告曰:「北马有古冢岿然,里人至今呼为韩评事墓」。
乃遣男忠彦与指使殿直李延庆同往视之,且使祭而告曰:「若非开隧视铭,则无以取众之信」。
祭已,择日开隧。
先是,闻于邑,至日偕至,与夫近村之老幼妇女,环而观者数千人。
才及墓,则张度所为志石在焉。
门颇朽缺,自外窥之,圹中一皆安然无所动,壁之丹雘尚若新涂绘者。
忠彦即出志石示于众,皆惊呼嗟异。
阅其文,亦相与欣叹,为忠彦贺。
亟具墨蜡传其本,置石于故处,而实其隧中。
坟旁地缭以垣墙,树以松柏,得嗣宗之甥彭昂者主守之。
噫!
祖先之葬百馀年矣,数世已忘其所在,一旦求而得之,复内外完固无少犯者,实吾先积庆之感,而举世希阔之事也!
石本比家集旧文有少删略处,盖曾祖令公削其烦也。
旧文阙六代、七代祖之讳,今皆得之,谨录而载于家集府君志文之后,俾子孙传之,知吾奉事祖宗之勤,贤者必能过吾勤,而不肖者亦当师吾勤而自勉也。
浩然堂记1046年 北宋 · 苏舜钦
 出处:全宋文卷八七八、《苏学士文集》卷一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曾君将之杭官,旅于苏,尝登于沧浪之亭,览景四顾,慨然有弃绋冕相从之意,予始未以其言为信也。
君遂周访城中物境之嘉者,又得阊南之圃焉。
罄囊中所有,日夜自营缉,筑堂其间,取孟子养浩然之气以命名。
一日,会予于堂,求予文以道其意。
予观世之仕禄者,奔趋竭蹶,皇皇乎病日月之速,亡须臾之閒以自放,顾安肯弃其赀装,易清泠深僻之地而为适也。
又将均其志虑,包蓄诚议以自广,不亦庶乎君子之道焉。
至于环池以步,乘城以观,则竹树江山之胜,萧然满前,表里风物,不可胜道,至者其将自得之。
予但嘉名堂之意,且能实其言,故文以镵于石。
试才识兼茂明于体用钱明逸等制策庆历二年八月六日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六六、《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之二四(第五册第四四二三页)
朕茂缵先搆,遹遵圣烈,咨询周访,期底靖嘉。
四诏郡国,科举贤俊,庶闻谠论,助辑政纲。
子大夫怀术逢辰,造庭待问,必有渊蕴,用副详延。
夫治乱之理,有经有权,有隐有显,上监百世,夐然可求,非博学远照,未之前识。
予欲闻姜姓三正之典,《周官》五礼之别,以辨章上下,以定治;
泠州律间之义指,开皇尺度之名数,以立均考器,以作乐,汝言。
予欲闻吕训疑罚之条,司寇止纠之禁,以邦国;
制臣之二柄,治民之七法,以一宪令,汝明。
予欲辨贡赋功式之会,参山海田数之书,以制财用;
修九法四教,七正四守,以起军旅,汝陈。
予欲稽虞氏之黜陟,魏晋之考课,以釐庶官;
本二《雅》之谨征伐,《春秋》之正夷狄,以靖外臣,汝记。
今夫礼,温叟、崇义之所刊也,器服之数,朝祀之容,宁有所未善邪?
今夫乐,王朴、和岘之所考也,均声知量,察风候气,何以得至术邪?
语刑者谓折杖之令为仁,盗赃之格为纵。
仁固未有罚清民服之效,纵盖多已隶更亡之害。
语令者谓开塞之易知,创华之繁互。
然事屡兴则不得习故常,俗已弊则不得专督责。
若仍与变,安适其宜?
何以使不匮上损下、夺人违时而货益充,不暴师宿戍、转饷屈力而边益斥?
庀职左右、宣力四方者,何以使尽得其人?
畏威服德、摰寔世见者,何以使弗猾于境?
并资至略,以济远猷。
子大夫所当条述前言,通究时事,省括正臬,务协厥中。
如其悠缪之辞,不周于用,记槩而举,又非纯学,策才之意,岂所望焉?
其悉心明敫,无侵执事
武举策问(七)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二、《江湖长翁集》卷三三
问:兵之有分合,系己乎?
系敌乎?
用众寡者于己,料坚脆者于敌,二者不可不审处,用之非宜,败北不旋踵。
赵奢之救韩,与许历惎以厚集其阵,岂非秦兵之彊,不合势并,力有不能枝乎?
若夫胜于两甄既败之后,与此大异。
杜曾虽号善战,比之秦师则犹脆寡,而周访之兵其视之用赵,勇怯有异,故不得不分,而以中甄全制其后。
系乎彼己者不一,而众寡坚脆之异用,要临机制变,不可为定论也。
敢问楚兵之禦黥布,分而为三,欲以相救,识者以为忧,且曰:「彼败吾一,则俱走尔」。
既而果然。
是可合而分,其败在分。
元昊挠西陲,皇朝枝之,师出辄衄,河南公曰:「败在不知分兵」。
叙六弊焉,又曰:「分兵则有六利」。
楚之所以败于分,西师之所以困于合,系彼乎,此乎?
众寡之用,坚脆之势,可得而推知,以为定论乎?
愿闻其详。
差役害农之弊奏治平四年六月 北宋 · 韩绛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七○、《宋史》卷一七七《食货志》上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历官京西奉使江南河北,守藩于陕西剑南周访害农之弊,无甚于差役之法。
重者衙前多致破产,次则州役亦须厚费。
夫田产,人恃以为生,今竭力营为,稍致丰足,而役已及之,欲望农人之加多,旷土之加辟,岂可得乎!
向闻京东民有父子二丁将为衙前役者,其父告其子云:「吾当求死,使汝曹免冻馁也」。
遂自经死。
又闻江南有嫁其祖母,及老母析居以避役者,此大逆人理,所不忍闻。
又鬻田产于官户者,田归不役之家,而役并增于本等户。
其馀戕贼农民,未易遽数。
望以臣所陈,下哀痛之诏,令中外臣庶悉具差役利害以闻,委侍从省官集议,考验古制,裁定其当,使力役无偏重之害。
则农民知为生之利,有乐业之心矣。
按:《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五之一(第七册第六一五七页)。又见同书食货六六之三二(第七册第六二二三页)。
馆职(二)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七、《悦斋文钞》卷二
问:六朝镇守所在不同,今日江淮、荆襄、巴蜀之地,必守之处何在?
欲守而必固,其策安出?
对:自古有一定之地形,而无一定之土宇,故险要之处不易而守备之计不同。
世所谓山川之险者,巩洛、成皋之固也,宜阳、商阪之塞也,白马、盟津之要也,井陉飞狐之道也,洪河、泾渭之川也,长淮、大江之阻也。
西则陇蜀、殽函,东则碣石、海岱,北则太行常山,南则方城汉水
陈留当其冲,上党为之脊;
塞垣以界戎狄,岭峤以限蛮夷。
此天之所设以襟带诸夏,英雄之所必争,古今之所共知也。
然以土宇言之,黄帝画野分州,方制万国,商周之际,存者数千,春秋所见止于百馀,俄并而为十二,又合而为六七。
自秦以来,则有统一者矣,有中分者矣,有鼎峙者矣,有四分五裂者矣,有僭伪割据别而为十数者矣。
久者或数百载,近者亦五六十年,虽于地之险要所得不同,莫不有保境之策以为固圉之道,倘必按陈迹而从之,不亦胶柱而调瑟乎?
昔袁、曹之起兵也,绍欲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
操谓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驭之,无所不可。
已而绍以四州之众困于官渡,操起兖,成于许,则皆四战之国也。
羊祜之镇荆州也,吴人寇弋阳江夏,诏遣侍臣问以徙州之宜,曰:「疆埸之事,一彼一此,谨守而已。
若徙州则寇来无常,又未知州之所宜据也」。
既而吴不能为深患。
杜预之进师,终藉襄阳之资也。
故善为兵者,无定形而必于胜;
善为守者,无定所而必于固。
一成之田必有膏腴,四通之道必有要会,因吾境之所及,量吾力之所至,度吾势之所便,足以制敌安边则可矣,何必区区于古人之迹哉!
自古以来,封疆之守,其详不可胜言矣,姑取其切于时宜者,六朝是也。
孙氏奄有江东,江北之地所得绝少,故其镇守夹江而已。
晋、宋、齐、梁经略河南,暂得暂失,而羯胡、拓跋深入淮甸,故其镇守自河南至于江南,靡常厥所。
陈于淮南,暂复而旋失之,故其镇守江南为重。
孙氏走曹操,得荆州之半,故亦夹江以为屯守。
晋两失襄阳而复得,以至于齐,乃丧樊、邓;
萧察附魏,江陵失守,则陈氏所得江南而已,故其镇守亦随时而迁焉。
刘氏全有蜀汉阳平、剑、涪实为重镇。
晋三失蜀而三得之;
宋取仇池而不能有;
梁失汉中,久而后复,至其末年,并与蜀而失之。
考其镇守,往往汉之故处也,顾其进退弃守不同如此,皆事势当然,无足怪也。
太抵无江北则守江南京口、石头、牛渚、姑孰浔阳夏口江南之镇守也;
进而有江北,则广陵历阳、濡须、皖城、邾城、安陆为镇守;
又进而全有淮南,则淮阴钟离合肥寿春义阳为镇守;
又进而有淮北,则朐山下邳彭城、泗口、角城舒城、垂、白苟堆为镇守;
又进而全有河南,则东阳历城、碻磝、滑台、雍丘荥阳、虎牢、洛阳为镇守。
江南至于河,其表里可考如此。
建平西陵乐乡、上明、公安荆州之镇守也;
进而有江北,则石城、江陵下溠戍为镇守;
又进而有汉上,则赭阳、新野、樊、邓、襄阳为镇守。
涪为水陆之冲,之镇守也,进则剑阁为镇守,又进则汉中为镇守,又进则武都为镇守。
自荆蜀踰于汉沔,其表里可考如此。
且由汉东渐于海,绵亘几千里,历代守备之处,大要不出乎此。
纪陟所谓:「如人有七尺之躯,所以禦风寒者,亦数处耳」。
便则进而据之,否则退而守之,惟不失吾之要害,斯为善矣。
国家今日全有江淮荆襄蜀汉之地,比年东收泗海,西得唐、邓,则凡淮汉之南北与江上之所当守者盖易见也。
山川之形无改于旧,城郭人民之属非昔形矣。
必曰古人如是,吾今亦如是,不可也;
必曰古人如是,吾今不如是,亦不可也,在量其力、审其势尔。
势诚便,力诚及,重镇之可也;
势诚不便,力诚不及,轻戍之可也,又何纸上语之拘乎?
古之善为兵者,其于弃守之际,可谓审矣。
势所当守,虽效死有所不去;
势所当弃,虽都邑有所不恤,巡、远、李光弼是也。
禄山之乱,尹子奇睢阳,巡、远以数千垂尽之卒抗方张不制之虏,众议以粮尽援绝欲东奔矣,巡谓睢阳江淮保障,弃之则贼鼓而南,卒以死守之,遂能梗其喉牙以全东南之势,则知所当守故也。
思明之乘胜而西也,光弼,将趋河阳韦损以东都帝宅尝劝之守矣,光弼曰:「泛水、崿岭尽为贼蹊,能尽守乎」?
卒以计弃之,果能掣贼肘腑,以缓关、陕之忧,则知所当弃故也。
是故险固则必守之,冲要则必守之,根本则必守之,无民则弃之,力不足则弃之,势不便则弃之,皆可考于古也。
不断大岘,慕容遗刘裕之禽;
不塞成皋石勒刘曜之败。
王衍撤守险之备,则唐兵入之;
南唐吝把浅之费,则周人乘之。
险固其可以不守乎?
不能并齐鲁,取韩魏,则黥布为下矣;
不北据邯郸而阻漳水,则陈豨为无能矣。
太武至瓜步而亟还者,惧彭城之议其后也;
元英拥大众而不进者,以钟离之扼其吭也,冲要其可以不守乎?
尹铎晋阳以为保障,萧何关中以待高祖朱鲔之攻桓温也,寇恂勒兵出而禦之,不以彼众我寡而为疑也;
张邈之迎吕布也,荀彧之所守者二城,不以敌强己弱而为惧也,根本其可以不守乎?
有是三者,虽死守勿去可也。
曹公欲迁江西之民,而广陵庐江九江蕲春户十馀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是以吴魏之际,江淮之间不居者数百里,则无民安得不弃之乎?
殷浩出师无功,王羲之遗之书曰:「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保淮之计,非复所及,莫若还保长江,督将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縻而已」。
违其言,重致狼狈,则力之不足,安得不弃之乎?
吴以三万人戍邾城,陶侃以其隔在江北,内无倚赖,外接群夷,必引虏入寇,故弃而不守;
庾亮以万人戍之,卒致毛宝之败,则势之不便,安得不弃之乎?
有是三者,虽去而勿顾可也。
弃守既审,守可以必固乎?
曰未也。
居险固之地则守之易,居四战之地则守之难,是以有自然之险,有使然之险。
山川丘陵,自然之险也;
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使然之险也。
《周官》之职,有掌固焉,有司险焉,皆主守备之官也。
掌固》曰:「若造都邑,则治其固,与其守法。
凡国都之境,有沟树之固,郊亦如之,民皆有职焉,若有山川,则因之」。
《司险》曰:「掌九州之图,以周知山林川泽之阻。
设国之五沟五涂,而树之林以为阻固,皆有守禁,而达其道路」。
夫固者,人之所为,而或因乎山川则使然者,非地不因也。
险者,地之所有,而复为之沟涂,则自然者非人不守也。
不特此也,《掌固》「掌修城郭、沟池树渠之固」,则既有可守之处矣。
「颁其士庶子及其众庶之守」,则又有能守之人矣。
「设其饰器,分其财用,均其稍食,任其万民,用其材器」,则凡可以为禦备者,无不具也。
「凡守者受法焉,以通守政,有移甲与其役财用,惟是得通,与国有司帅之,以赞其不足者」,则凡可以为救援者无不素也。
「昼三巡之,夜三鼜以号戒」,则警备之严如此。
「国有故,则藩塞阻路,而止行者,以其属守之,惟有节者达之」,则讥察之密如此。
数者皆得,又守之不固哉!
然而均是地也,或固或不固,则守之兵不同也;
均是兵也,或胜或不胜,则将之人不同也。
守非其兵则弃地,将非其人则弃师,有一于此,将覆亡之不暇,其可以守国乎?
是故备禦之难易,常系国威之盛衰;
国威之盛衰,常系将帅之能否。
匈奴方强,烽火达于甘泉,则汉屯长安之旁以备胡,及卫、霍深入,大有斩获,则匈奴屯瓯脱以备汉。
东、西魏之分也,周人岁椎河冰以防齐,及齐政既衰,则齐人椎冰以防周。
信乎备禦之难易,系于国威之盛衰也。
魏尚在云中,匈奴不敢近塞,郅都雁门,亦为之举边引去,李广号为飞将李绩则贤于长城,子仪存则回纥革心,马燧罢则吐蕃得计。
信乎国威之盛衰,系乎将帅之能否也。
谢幼度之守广陵也,彭超席累胜之锋践蹂淮泗,至于三河幼度起而麾之,追亡逐北,故境不旋踵而复,间岁而有淮淝之功矣。
今之守广陵者,有如幼度否乎?
萧僧珍之守山阳也,太武以回山倒海之威深入而反,僧珍歛人民,储粮械,蓄陂水以待之,魏师过而不留,今之守山阳者,有如僧珍否乎?
南齐之初,高祖料索虏之必来,以寿春兵冲,使垣崇祖守之,及寇之至,崇祖诱之以小城,灌之以淝水,沙囊一决而强敌遁逃。
今之守寿春者,有如崇祖否乎?
东昏之末,寿春叛入于魏,淮南几亡矣,梁武帝韦睿取合肥而守之,魏军畏惮,谓之「韦虎」,及其救钟离也,战舰一奋而百万为鱼。
今之守合肥者,有如韦睿否乎?
以三千之众当百倍之师,昼夜拒守,卒全其城,有如昌义之钟离乎?
以寡弱拒守,再破石虎之师,功名亚于周访、祖逖,有如桓平北之守襄阳乎?
内围步阐,外抗羊祜,水陆克捷,禽馘万计,有如陆抗之守荆州乎?
羽檄交驰,围棋自若,据险坚守,卒困曹爽,有如费袆之守汉中乎?
诚得其人矣,弱可奋而为强,虚可张以为实,疮痍者可养而瘳,流散者可诱而复,若未得其人则反是矣。
形势不改而利害已殊,可不精择而久任之乎?
且我宋之肇造也,北无燕云,故北虏强,西无朔方,故贼炽,据晋阳以游魂伺隙,则又有刘继元焉。
国家所有者,中原百馀州,山川之险,得之少矣。
艺祖垂意将帅,选任有方,命李汉超五将镇河朔以拒北虏,命郭进等分戍河东、潞泽以禦太原,命赵赞等屯陕右、灵武以备西戎,皆少与之兵而富之财,重与之权而责之功,待之必诚,任之必久,由是边城得以募养死士,使为间谍,以深知敌人之情伪,俟其入寇,则出奇设伏以破之,皆有以少击众之功。
契丹既不敢犯边,太原则日就穷蹙,童惕息自守不暇。
厥后何承矩开塘泊,兴稻田,而河朔为之安富
范仲淹筑城堡,据要害,而元昊为之请命。
梁门、遂城著于北,青涧、洛水名于西,此皆用得其人,故设险之利兴而守国之谋固。
矧今江淮之险,皆有可因,倘于择任将帅之际,遹追祖父,亦何黠虏之足虑哉!
虽然,兵以正合,以奇胜,行大众于必争之地者,兵之正也,驰轻锐于无人之境者,兵之奇也,有正而无奇则拙,有奇而无正则殆。
盛兵临晋,正也;
木罂渡夏阳,奇也;
列营官渡;
正也,袭辎重于乌巢,奇也。
有围剑阁之正,然后有袭江油之奇;
有攻洄曲之正,然后有捣垂之奇。
有正而无奇,是成安君之称义兵也,不亦拙乎?
有奇而无正,是曹公之袭乌桓也,不亦殆乎?
故善为守者,非守其正之难,而防其奇之为不易。
奔东南备西北,非亚夫有不能料;
阴易夷兵以败杨肇,非陆抗有不能为。
兹所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而敌不知其所攻也。
昔我真宗皇帝备禦北寇,讲求最详,尝采众议,决以圣虑,定为阵图,大率以大阵为正兵,驻之冲要,以骁将为奇兵,列之左右,以正当其正,以奇当其奇,若彼反而用之,则奇或为正,正复为奇,委曲周密,无不得其至。
当今若祖述其意而行之,岂不可乎?
淮汉、巴蜀之师,虏尝以为奇矣,赖上皇指授合宜,将士用命,战而胜之,是故敌之来无常,吾之备禦亦不可以执一,乌知前日之正,他日不为奇乎?
前日之奇,他日不为正乎?
要在间谍巡逻之密察,烽火候望之精明,将帅有同舟之心,城堡有率然之势,使彼小至则少利,深入则堕吾之计中,虽有孙吴之术犹不得施,而况冒没轻儳之虏乎?
譬诸奕者,疏密阔狭无常也,边隅角腹无常也,所可常者,攻则形之于必争,而乘之于所不备,守则为之于必生,而备之于所不攻,乃为善之善者耳。
此皆因变制宜,出于心术之微,岂可按谱而得之?
虽然,守有其兵矣,将有其人矣,审于去取矣,尽乎奇正矣,抑末也,则无如之何。
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又曰:「形势不如德」。
岂以险之不足恃而形势之不美哉?
虑其专于守而不知恤民也,虑其恃乎险而不知修德也。
民散则国谁与守?
德衰则险乌足恃?
公宫沟而民溃,长城筑而秦亡,吁!
可畏也。
善乎赵襄子之知守也,方其避智伯之难,曰:「吾走乎」?
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固」。
襄子曰:「罢民力以成之,又毙民以守之,其谁与我」?
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
襄子曰:「朘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又谁与我?
晋阳乎,先王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
乃走晋阳
智伯围而灌之,沉灶产蛙,民无叛意,信乎富强之不如德也。
曩岁滔天之寇可谓盛矣,三军之士有战斗死伤而无有屑为降虏者,北边之民有流离冻饿而无有去为群盗者,上皇之德深厚矣。
《孟子》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此守备之上策也,其勿以为老生之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