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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溪行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
余闻静乐山寺地可葬,于郭慎求枢密二十年矣。余守杭时,卜葬亡兄,属惠彦达抵寺僧求之,书来报可。方议予直,会余南迁,不果。后五年,当绍兴乙卯之冬,始往观焉,实铜官山之麓,而静乐院之右臂也。义兴多山,而铜官特高大,杰出诸峰之上。自山之脊,分为两股,隐隐隆隆,绵延数百丈。寺据其左,可葬如所闻者,而寺僧不如书,有难色,方求售于当世贵人,余亦弗能也。明年三月,更卜地于山中。十六日癸未,系舟陈桥,招天宁祖灯师会于符塘胡氏冢舍。肩小舆,入檿城,酬族子信寿提举新冢;循支径数十步,瞻拜安次公给事之茔;回诣符塘就食。安行老来逆余,相遇于中道。属日旰未食,立谈俄顷散去。食已,观何人家地。地平平而水,于音姓不可用,遂由茶山路以归。少留张氏报本庵,晚次陈桥,登舟入荆溪,泊塘口,观张子崇侍郎废冢,夜宿沙子渰。甲申,次县,舟人告爨薪不属,入市求之,舣周孝侯祠下以待。祠屋宏丽,庙貌矜严,想见斩蛟刺虎之烈。周视两庑,黄冠出迎,具茗饮,而舟人负薪至,遂解去。夜泊台李。乙酉,黎明入山,径柴氏墓道,从守冢僧访杨氏地。按图不合,入胡洑,谒惠彦达。夜抵其居,问白灵岩地所在,彦达云:「神龙所舍,在葬书不可用,然姑往视之」。丙戌,彦达具饭于龙山。侵晓,偕祖灯先赴约,饭已造观。所谓白灵岩者,在沈和中资政墓之后。下车顶谒,因不复乘,杖策度岭,而磴道艰难,十步一谒,至岩下,龙穴正踞其右,崭绝可畏。旁行里所,投田舍乞浆,班荆坐大石上,命车亦至从官道还。未至龙山三里,彦达指一穴,名卧牛,前直谷堆山,为案丁山丙穴,三峰对拱,左右环合,二水交会,可葬无害。余亦记晋周访葬母,陶士行指牛眠地葬之,吉,意颇向之。问地主,则彦达也。彦达亦欣然赴予之急,议遂定。日将入,过彦达所营寿藏,木可材矣。彦达置酒留宿山中。丁亥,朝饭竟,还湖洑。有顷,张彦深之子子为亦至。彦深属宝月师道渊卜葬夫人于阜蓉寺之侧,闻余携祖灯入山,移舟相近,邀致祖灯覆视宝月所卜。余旧闻阜蓉佳山水,欲一至其处,于是从彦深观之。戊子晨往,薄暮具还,途又尝卜乌龟泽地于湖洑之北,葬亡妻吴氏淑人。已撰日矣,为浮言所訹,久不克葬,既而悔之。今议并举章氏淑人以附。己丑,戒两夫除道,偕祖灯视之。日亭午,暄甚,憩王氏茔屋,解衣少休。有洞言洞灵观,旁三山鼎峙,秀出如画,有王氏地可葬。乃徒行从间道践背出大松径,抵三山,所在如僧言,而祖灯言无穴,遂返。是行也,经涉诸冢丘墓,与士大夫所尝言其地可葬,或雠贾不相中,或惮远不能至。按图问路,水乘舟,陆荷簥,以至徒行,靡不至焉。庚寅舟还,戏书小诗诮祖灯云:「来问松间路,沙头系小舟。间携木上坐,看尽土馒头」。诗成一笑,分路而别。三月日,晋陵孙某记。
赠武夷魏士(为方焕赋)达 元末明初 · 蓝仁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十九 山水类
武夷山水天下无,层峦叠嶂皆画图。
神奇直疑混沌凿,秦汉而下灵仙都。
中天积翠开宫殿,石壁红光夜如电。
鸾凤常骖神姥游,猿猱共醉曾孙燕。
洞中别有升真天,琼林遗蜕如枯蝉。
露盘仙掌千年药,春水桃花九曲泉。
万松冈头羽衣客,更入三山采真诀。
神游不计海天遥,梦觉长怀山月白。
归来高隐万年宫,天香时降双青童。
道参元始鸿濛外,身寄虚空象纬中。
嗟予久慕烟霞侣,天遣空山作诗苦。
清歌曾绕幔亭云,冻笔空题草堂雨。
金丹拟就玉蟾分,木叶西风铁笛闻。
野老只知尧舜世,樵夫或遇武夷君。
黄尘白发悲年暮,回首蓬莱更何处。
病容岂是学仙才,儒术元非济时具。
余侯留滞海南居,鸿应来时一寄书。
期君天柱之南、隐屏之北,共斸黄精煮山雪。
预备志序 其三 人物志序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七、《梁溪集》卷一三六
昔晋祚中绝,中原陷于夷狄,元帝渡江兴于江左,有王导以为腹心,有周顗、刁协、戴若思以为股肱,有贺循、顾荣以从人望,有周访、郗鉴、甘卓以据要地,有刘琨、祖逖以恢远略。及其后也,辅相如谢安,将帅如谢玄,方镇如陶侃、温峤,皆世不乏人,故能缔搆群材,赞襄中兴,祀晋配天,不失旧物,抗石勒之锋,败苻坚之师,折王敦之逆,平苏峻之难,保有东南,垂百馀年,人物之不可无也如是。今宗社艰危,河北、河东之地弃而不保,或遂陷于敌仇,或割据于豪杰,则逼迩畿甸,汴不可都,其势必有巡幸之事,以权一时之宜,而济其急。然而人物之衰,未有甚于此时也。前日失谋败国、妨功害贤之人既不可复用,而名望在人,屈指无几。任方伯连率之职者,率皆妄庸;处州县冗散之中者,未易识拔。则今之人物,所以为辅相帷幄之臣,所以为侍从论思之官,所以充台谏献替之任,所以当师帅抚御之选,所以膺守令牧养之寄,所以将监司按察之权,当何自而取之?以祖宗涵养之久,天下衣冠之众,固不可厚诬以为无人。然而事迫势急,兼收并用,弃瑕录善,舍短求长,欲得真贤实材相与协力而扶持之,使士夫不复事虚名而收实效,官司不复行虚文而施实绩,民庶不复听虚诏而被实惠,夷狄不复侮虚声而畏实威,则求之不可不广,择之不可不精,任之不可不专,信之不可不笃,庶几可以济危图安,拨乱反正,以刷亘古所无之耻,以报不共戴天之雠,诚今日莫急之先务也。姑取平日之所知,及得于众论者人物姓名著之于篇,以备缓急。作《人物志》。
陈阴事奏 后唐 · 李浣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一
昨田重霸至。为无与萧海真诏敕。祇有兄涛家书。不敢将出。方欲遣田重霸却回。至五月四日。海真差中门使赵佩传语臣云。昨据差人赍绢书上南朝皇帝。请发兵来。兼取得姚汉英等奏状。所贵听信。其绢文印押了未封。被赵佩怀内遗失交下忧怕不知所为。臣既认实心。遂唤赵佩通事李解里来。呈与书诏。当时闻于海真。极喜。引臣窃谢。寻唤重霸于私宅相见。至五月二十六日。又唤重霸于衙内一宿。今月四日。令赵佩将银十两。令与重霸。兼传语与臣云。我心如铁石。令此人且回。诸事宿时说与一一。已令口奏。候南朝有文字来。则别差人去。今因奏陈。皆据目前所得。至于机事兵势权谋。非臣愚为敢陈鄙款。伏乞妙延良弼。周访嘉谋。断于宸衷。用叶庙胜。
遣使巡抚诏 北宋 · 宋太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宋会要辑稿》职官五○之一(第四册第三五三四页)
朕奄有万邦,托于人上,夕惕若厉,视民如伤。四目远鉴,尚虑凝旒之蔽;一物失所,必轸纳隍之忧。去年已来,愆亢滋甚,江、浙、淮、陕,最被其灾。岁既荐饥,人则艰食,爰开廪庾,以救流亡。常平之粟屡空,转徙之民相继,颇恣攘夺,多罹刑辟,系狴牢者既众,毙枯木而亦繁。当官者谨守科条,不体好生之意;按察者专务循默,罔伸刺举之文。衋然疚怀,明发不寐,用择通方之士,俾宣钦恤之仁。韩援等所至之处,可劳问疲羸,申明诏旨,首询狱犴,周访茕嫠,招集流亡,俾安其所,导扬壅遏,使得上闻。刑辟之间,哀矜为务,率从轻典,宁失不经。有可以惠兹下民,悉得以便宜从事。官吏有罢软不胜任,苛刻不抚下,上言。所行诏令有所未便等事,咸宜条奏,附疾置以闻。布告吏民,当体兹意。
按:《宋大诏令集》卷一八七。又见同书卷一五一。
咏史(下) 其一 王导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真韵
不听君王到寿春,肯容曲允起咸秦。
茂弘周顗浑无晋,何但琅琊不是亲(自注:王导知琅琊王有自立之志,遂弃晋宝而从之,怀悯之祸,疾视不救。然琅琊于宗庙社稷无可继之理,于怀惠君臣之分不可逃也。怀帝阽危不救,已为逆矣,扬州都督周馥驰表请徙寿春,怒而攻之,此何心哉。悯帝求济师时,刘石虽强,犹介于刘琨、猗卢、段氏之间。中原如李矩、卲续辈,或婴城,或耀兵,凉州张氏、辽东慕容氏,皆不忘本朝。引领兴复,使江东能以十万之众付祖逖、陶侃、周访辈,鸣鼓而北,责南阳王保使出兵,移檄四方,刻期会合,不日而成功矣。南阳,琅琊不肯进兵,路人知其心也。当时为之股肱者,得无同此怀乎。终之南阳自毙,琅琊名义不正,受制强臣,悒悒以死。若王导者,谓其忠于琅琊则可,谓其不得罪于天则吾未之信也。盖茂弘之度,坦夷清素,才识志气实忝辅弼。以为太守方伯或可,使宅百揆非其任矣。考其本末,差贤于孔光、冯道耳。桓彝、温峤皆以夷吾目之,使管夷吾处永嘉、建兴之际,居数千里之地,其终无一匡天下之志乎。)。
民情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双溪集》卷一○
《传》曰:「人情者,圣王之田也」。盖治国治军无出此焉。天下举皆欲之,而我违焉,其谁附我?我既同天下之欲以取天下,其豪杰智略收之不尽,则亦得其梗概而失其枢要矣,不可不察也。所谓情者,原之熟复,采之广博,而后晓然也。知天下之情,则有以处之矣。情有不问而易见者。自神州陷覆,郡县涂炭,元元被祸,不胜其酷。怀宗社之耻,悼骨肉之丧,苦之思乐,愤之思雪,切齿扼腕,岂待问而知,岂待令而劝耶?岂非其梗槩如此乎?神策庙算,必将日夜忧人之忧,事人之事,因其藏怒蓄憾而用之,其势百倍,其心欣然。其有才有伎者,争自效矣,所谓易见者也。其深而难见者,天下智士谋夫各有所蕴,珍其货而未售,胶其口而未启。彼知其十,我知其一;彼知其大,我知其小。靖难机便之数,成败精微之图,得其说则安,失之则危,岂非其枢要乎?其可忽略也哉!故夫宵衣旰食,疚心焦思,无退托苟且之失,拯溺救焚,示天下以能有为,皆所以急民欲也。尽其心虑之,必预咨诸人计之安出。施设忖度,视未萌,听无声,如是而攻,如是而战,虽庶人至陋,当与谋也。补衮作砺之臣,使能办之,亦不废周访也。智容有未尽,见容有未彻,而谓天下无人,可乎?奇略远图,初固茫昧;宫阙庙堂,自然高邃。故开诱百端,虚衷延纳,尽一己之耳目心识,合天下之耳目心识,率天下、总群策而已矣。善治四海者,不出户牖而隐奥幽远无所不知,岂特运智见之博乎!既有同心同德之佐,又善待尽忠纳谏之士,稽之于典籍,究之于心术,质之于蓍龟,而切切焉劳谦接下,三省十思,既决其策,断而行之。高爵厚赉,所以赏进谋者也;督责黜罚,所以贬无谋者也。不摇于二三之说,不夺于浅促之见,则所向谐,所欲从,得情由道故也。情之所在,无贵贱、郊廛、黥涅之间也,无夷貊、盗贼、仇怨之忌也。内则在廷百执事无馀论,外则渔钓版筑无隐藏,国是与众情叶符。一号一令,沛然如降时雨;一取一舍,翕然如拱北辰。野无遗贤,举无失策矣。自古拨乱而风驱电扫者,得民也;衰世而基扃牢固者,素结人心也。昔汉高帝以仁取天下,恩育秦民故也。谋臣满朝,可谓至矣,尚孜孜焉访于侧微。故于平九江,则假随何之辩,问薛公之策;都关中,则纳奉春之计。一不用则困于平城。曹参贤相也,治道出于盖公;淮阴真将军也,而师事亡赵李左车。盖天下之谋,知所以求之则进,不知所以求之则逝矣。仲尼不耻下问,《书》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岂不然乎?嗟夫!今之长国家者,器度足以包之,膂力足以举之,胆决足以任之。以开济为心,兴衰为意,民心固宜辑焉。至于天下之理势,愿以天下观之,无拒逆耳。无厌多算,无执偏见。使有作有为者毕效于前,英杰者不容缄默,奖王室,拔神州,可以无悔而有裕矣。庶无负于具瞻也。
大丞相益国周公访予于碧瑶洞天刘敏叔写以为图求予书其后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绝句 押灰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平叔曾过魏秀才,何如老子致元台。
苍松翠竹青苔径,也不传呼宰相来。
广陵陈先生墓表 中唐 · 吕温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棠邑
有唐贞晦先生广陵郡棠邑乡陈君曰融。无字。享年七十有二。游不出乡。考终厥命。呜呼至哉。良玉虽白不受采。醴泉自甘非有和。真色缜密。丹青无自入也。灵味天成。曲糵无所资也。故先生长而不学。大朴不通乎轮辕。至音不谐乎宫商。曲直浑成。巧匠莫能材也。清浊一致。伶伦莫能器也。故先生老而不仕。地虚而践则有迹。器疏而扣则成声。我践惟实。迹不可得而见也。我扣惟密。声不可得而闻也。故先生没而不称。若夫为养克孝。居丧致毁。事亡如存。朋友孜孜。兄弟怡怡。于乡恂恂。与物熙熙。天性人道。其尽于兹。何必读书。然后为学。知命是达。怡神为荣。乐天忘忧。自宠不惊。贵我以道。此非爵乎。富我以德。此非禄乎。何必入官。然后为仕。我有信顺。自天祐之。我有正直。神之听之。谓天盖高。亦既知矣。谓神盖幽。亦既闻矣。何必俗声。然后为名。大哉先生。行不学之道。据不仕之贵。负不称之名。达人观焉。斯亦极矣。子贞元初。寓居是邑。言归京国。道出其乡。始见一乡之人。父义子孝。长惠幼敬。见乎词气。发乎颜色。不闻忿争之声。不见傲慢之容。雍雍穆穆。甚足异也。因揣之而叹曰。芳兰所生。其草皆香。美玉所积。其山有光。此乡之人。岂必尽仁。其必有贤者生于是矣。遂停车累日。周访故老。果曰。吾里尝有陈融。孝慈仁信。不学不仕。乡人见之。皆自欲迁善远罪。亦不知其所以然。今也则亡。清风犹在。予于是慨然痛先生以纯德至行。沉落光耀。官阙轼庐之礼。士无表墓之文。知而不书。我执其咎。乃披典校德。谥曰贞晦先生。穷徵其实。建石于路。用告将来之有识者云尔。
碧落洞记 北宋 · 王陶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广东文徵》卷五五、《名山胜概记》卷四二、《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三五四、同治《韶州府志》卷一二
地之灵者以山水称,人之英者以文章显。故大块间多岩壑胜槩,非值通才硕贤,迹所到,心所想,摛辞载实,克播发之,则虽骈奇粹异,至于仙家所谓洞天福地相参,亦不得有名于四方矣。浈阳郡南趋十五里,群岫亘属,长溪萦纡,穷河尽源,呀然成洞,中敞石室,下逗寒流,融纠万状,衣冠辈未尝一诣。唐元和六年,周夔羽皇探得幽绝,遂命侣以游,著《到难》一篇,刊在岩石,语清思逸,状写景物至当。后人嗣到,稍稍甚易,然奇文独在,无能复继者。伪汉刘氏始题洞曰「碧落」,室曰「云华」。自是益号名迹,标望岭隅,南北来游,无日无之。予厌闻其胜,患未得赏。今还故里,閒居多暇,因率诸髦士偕至绝境,税驾暂息,寓目一览。岩危壁峭,骇动神魄。风冷溜澈,爽侵肌骨。气润烟雾,香馥松桂。若登青岑、造赤城,霓旌可接,飙驭可攀,又岂止捐世纷、脱尘虑而已乎!既而扪罗蹑险,周访遗逸,洗杯酌醪,相陪野饮。欢而醉,狂而歌,濯足于清泉,曲枕于盘石,心境皆外,物我皆忘。浮图非想之天,老氏无何之乡,计兹冲寂,彼焉此焉?噫,浈阳是洞山之粹者也,羽皇是文章之雄者也。信乎,地灵人英,赋形流声,与造物者契,与后天齐。吾遭幸而扶其粹,拉其雅,潜吟跃笑,乐何如哉!夫人生所乐,为趣匪一,志尚于内,情适于外,是谓得矣。若然,则今日之集亦何必娱声音、玩容色,而后称乎?固不知逸少兰亭之宴、太白竹溪之会,复何以专美于千百年间耶?云局晚照,促人归辔,猿鹤相顾,恋恋不忍去者久之。同游九人,各赋诗以写兴云。时康定元年八月二十七日。
酉阳杂俎序 南宋 · 邓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
段成式《酉阳杂俎》三十卷,《唐书·艺文志》载之于丙部子录小说家。今陈君所刊,止前集二十卷,又缺其序。余以家藏续集十卷,并前集之序畀之,遂为全书。谨按成式出于将相之胄,袭乎圭组之荣,而史氏称其博学强记,且多奇篇秘籍。今考其论撰,盖有书生终身之所不能及者,信乎其为博矣。然是书也,世所罕睹,是以周使君访之而无有,管博士得之而未全。余家聚书万有馀卷,奥编隐帙居多,而此书偶在所录,陈君知而求之甚力,姑序所以,俾广其传。嘉定癸未六月既望,武阳邓复应甫题。
按:《酉阳杂俎》附录,中华书局一九八一年校点本。
沂山瀑布泉 明 · 乔宇
押支韵 出处:古今图书集成
东镇庙之西,缘麓而上,路皆蒙翳峻绝。十里迤逦,至百丈崖,有泉自山巅而下,映若晴虹,洒若飞雨,为江北瀑布之冠。历汉、唐、宋来,士大夫到者,寥寥未闻,以是兹泉不得纪载,籍入题咏,良可惜也。正德庚午夏六月,宇以户部侍郎,奉命祷雨于沂山。祀礼既竣,乃周访遐历,得见所未见,因叹天地间奇踪胜迹,不为世所知者,岂止此哉。漫赋长句,聊以补《郡志》之阙云尔。
匡庐瀑布天下知,沂山隐在齐东陲。
丹崖斗绝三百丈,蜿如白龙身倒垂。
层峦曲涧何逶迤,松萝荫湿苔藓滋。
古今游人到绝少,谁复表白山川奇。
我来岳镇举祀事,历览形胜将无遗。
穆陵西北屹东镇,三泉涌出山两颐。
下为巨浸分入海,万古元气常淋漓。
踏遍巑岏坐大石,飞雨汇作青涟漪。
人间琼液岂浪语,天上银河真在兹。
山深六月少炎暑,水晶影动帘栊移。
平生溪山颇登涉,如此名泉初见之。
徘徊尽日不忍去,似觉岩壑生春姿。
欲归把酒更相祝,造化何物非神司。
只今海内望霖雨,慎勿水底藏蛟螭。
按:整理自《古今图书集成》沂山部
樊山得前诗即夕和答三日达沪再叠前韵 其七 清末民国初 · 沈曾植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出处:海日楼诗卷九
左思君伴侣,周访我赓酬。
幻相师何怒,贫家贼不偷。
生涯同谢郑,寂寞对羊求。
布谷翻澜是,江间鴶鵴鸠。
题柳仲涂天平山记后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三、《安阳集》卷二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一、嘉靖《彰德府志》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卷四九、乾隆《彰德府志》卷二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
林虑天平山者,天下绝胜之境也。山有僧院曰「明教」,余三来守相,欲一观而未得。每僚属出按县,与夫过客之好事者,悉能往而游焉,回必大诧于余曰:「是实雄伟秀拔,不可图画,虽东南诸山素有名者,皆所不及」。余侄婿柳材者,本朝大儒仲涂公之孙也。余尝得公所撰《游天平山记》于材家,见其所叙游览之胜,凡山之诸峰与岩洞、潭谷、涧溪、泉石之名,无不具载。而闻今之所称,类多与公所记改易不同。于是予益欲往周访其实,续为说以明之。而院之主僧智因者,得美石,欲先以仲涂公之文刻而传之,故余未克如其志。噫!公之此文,不传久矣,非余得于其家,而因师之勤如此,是必沉郁而不显。抑公之文,固有神物所护,使卒能传之也耶?既刻石,余因举其大略,以书于后。具位韩某题。
录附鼓城府君墓志石本序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三、《安阳集》卷四六、乾隆《真定府志》卷四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向阅家集,见真定主簿张度所撰四代祖鼓城府君墓铭,知曾祖令公于晋天福中葬府君于赵州赞皇县太平乡之北马村。然值五代之乱,天下以兵相戕贼,常赵并边,复有北胡之患,子孙避地多故,于岁时洒扫荐奠,盖不能及。历祀既远,遂忘所在。琦自尘禄仕,深惟祖考茔域之重,极意崇葺,而念府君之葬,幸知其州县乡里之名。虽距今百有馀年,苟得土人之耆旧可倚者,使周访之,则万一可识。兹志未遂,不敢懈心。嘉祐三年冬,偶故吏郑嗣宗者,自东川宰行服归赵,过都请见,问其所居,则曰赞皇之外邑也;问北马,则曰所居之邻村也。遂以府君坟墓托之。嗣宗去不数月,驰来告曰:「北马有古冢岿然,里人至今呼为韩评事墓」。乃遣男忠彦与指使殿直李延庆同往视之,且使祭而告曰:「若非开隧视铭,则无以取众之信」。祭已,择日开隧。先是,闻于邑,至日令尉偕至,与夫近村之老幼妇女,环而观者数千人。才及墓,则张度所为志石在焉。门颇朽缺,自外窥之,圹中一皆安然无所动,壁之丹雘尚若新涂绘者。忠彦即出志石示于众,皆惊呼嗟异。令尉阅其文,亦相与欣叹,为忠彦贺。亟具墨蜡传其本,置石于故处,而实其隧中。坟旁地缭以垣墙,树以松柏,得嗣宗之甥彭昂者主守之。噫!祖先之葬百馀年矣,数世已忘其所在,一旦求而得之,复内外完固无少犯者,实吾先积庆之感,而举世希阔之事也!石本比家集旧文有少删略处,盖曾祖令公削其烦也。旧文阙六代、七代祖之讳,今皆得之,谨录而载于家集府君志文之后,俾子孙传之,知吾奉事祖宗之勤,贤者必能过吾勤,而不肖者亦当师吾勤而自勉也。
浩然堂记 北宋 · 苏舜钦
出处:全宋文卷八七八、《苏学士文集》卷一三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曾君将之杭官,旅于苏,尝登于沧浪之亭,览景四顾,慨然有弃绋冕相从之意,予始未以其言为信也。君遂周访城中物境之嘉者,又得阊南之圃焉。罄囊中所有,日夜自营缉,筑堂其间,取孟子养浩然之气以命名。一日,会予于堂,求予文以道其意。予观世之仕禄者,奔趋竭蹶,皇皇乎病日月之速,亡须臾之閒以自放,顾安肯弃其赀装,易清泠深僻之地而为适也。又将均其志虑,包蓄诚议以自广,不亦庶乎君子之道焉。至于环池以步,乘城以观,则竹树江山之胜,萧然满前,表里风物,不可胜道,至者其将自得之。予但嘉名堂之意,且能实其言,故文以镵于石。
试才识兼茂明于体用钱明逸等制策(庆历二年八月六日)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六六、《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之二四(第五册第四四二三页)
朕茂缵先搆,遹遵圣烈,咨询周访,期底靖嘉。四诏郡国,科举贤俊,庶闻谠论,助辑政纲。子大夫怀术逢辰,造庭待问,必有渊蕴,用副详延。夫治乱之理,有经有权,有隐有显,上监百世,夐然可求,非博学远照,未之前识。予欲闻姜姓三正之典,《周官》五礼之别,以辨章上下,以定治;泠州律间之义指,开皇尺度之名数,以立均考器,以作乐,汝言。予欲闻吕训疑罚之条,司寇止纠之禁,以邦国;制臣之二柄,治民之七法,以一宪令,汝明。予欲辨贡赋功式之会,参山海田数之书,以制财用;修九法四教,七正四守,以起军旅,汝陈。予欲稽虞氏之黜陟,魏晋之考课,以釐庶官;本二《雅》之谨征伐,《春秋》之正夷狄,以靖外臣,汝记。今夫礼,温叟、崇义之所刊也,器服之数,朝祀之容,宁有所未善邪?今夫乐,王朴、和岘之所考也,均声知量,察风候气,何以得至术邪?语刑者谓折杖之令为仁,盗赃之格为纵。仁固未有罚清民服之效,纵盖多已隶更亡之害。语令者谓开塞之易知,创华之繁互。然事屡兴则不得习故常,俗已弊则不得专督责。若仍与变,安适其宜?何以使不匮上损下、夺人违时而货益充,不暴师宿戍、转饷屈力而边益斥?庀职左右、宣力四方者,何以使尽得其人?畏威服德、摰寔世见者,何以使弗猾于境?并资至略,以济远猷。子大夫所当条述前言,通究时事,省括正臬,务协厥中。如其悠缪之辞,不周于用,记槩而举,又非纯学,策才之意,岂所望焉?其悉心明敫,无侵执事。
武举策问(七)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二、《江湖长翁集》卷三三
问:兵之有分合,系己乎?系敌乎?用众寡者于己,料坚脆者于敌,二者不可不审处,用之非宜,败北不旋踵。赵奢之救韩,与许历惎以厚集其阵,岂非秦兵之彊,不合势并,力有不能枝乎?若夫胜于两甄既败之后,与此大异。杜曾虽号善战,比之秦师则犹脆寡,而周访之兵其视奢之用赵,勇怯有异,故不得不分,而以中甄全制其后。系乎彼己者不一,而众寡坚脆之异用,要临机制变,不可为定论也。敢问楚兵之禦黥布,分而为三,欲以相救,识者以为忧,且曰:「彼败吾一,则俱走尔」。既而果然。是可合而分,其败在分。元昊挠西陲,皇朝枝之,师出辄衄,河南公曰:「败在不知分兵」。且历叙六弊焉,又曰:「分兵则有六利」。楚之所以败于分,西师之所以困于合,系彼乎,此乎?众寡之用,坚脆之势,可得而推知,以为定论乎?愿闻其详。
差役害农之弊奏 北宋 · 韩绛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七○、《宋史》卷一七七《食货志》上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历官京西,奉使江南、河北,守藩于陕西、剑南,周访害农之弊,无甚于差役之法。重者衙前多致破产,次则州役亦须厚费。夫田产,人恃以为生,今竭力营为,稍致丰足,而役已及之,欲望农人之加多,旷土之加辟,岂可得乎!向闻京东民有父子二丁将为衙前役者,其父告其子云:「吾当求死,使汝曹免冻馁也」。遂自经死。又闻江南有嫁其祖母,及老母析居以避役者,此大逆人理,所不忍闻。又鬻田产于官户者,田归不役之家,而役并增于本等户。其馀戕贼农民,未易遽数。望以臣所陈,下哀痛之诏,令中外臣庶悉具差役利害以闻,委侍从台省官集议,考验古制,裁定其当,使力役无偏重之害。则农民知为生之利,有乐业之心矣。
按:《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五之一(第七册第六一五七页)。又见同书食货六六之三二(第七册第六二二三页)。
馆职策(二)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七、《悦斋文钞》卷二
问:六朝镇守所在不同,今日江淮、荆襄、巴蜀之地,必守之处何在?欲守而必固,其策安出?
对:自古有一定之地形,而无一定之土宇,故险要之处不易而守备之计不同。世所谓山川之险者,巩洛、成皋之固也,宜阳、商阪之塞也,白马、盟津之要也,井陉、飞狐之道也,洪河、泾渭之川也,长淮、大江之阻也。西则陇蜀、殽函,东则碣石、海岱,北则太行、常山,南则方城、汉水;陈留当其冲,上党为之脊;塞垣以界戎狄,岭峤以限蛮夷。此天之所设以襟带诸夏,英雄之所必争,古今之所共知也。然以土宇言之,黄帝画野分州,方制万国,商周之际,存者数千,春秋所见止于百馀,俄并而为十二,又合而为六七。自秦以来,则有统一者矣,有中分者矣,有鼎峙者矣,有四分五裂者矣,有僭伪割据别而为十数者矣。久者或数百载,近者亦五六十年,虽于地之险要所得不同,莫不有保境之策以为固圉之道,倘必按陈迹而从之,不亦胶柱而调瑟乎?昔袁、曹之起兵也,绍欲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操谓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驭之,无所不可。已而绍以四州之众困于官渡,操起兖,成于许,则皆四战之国也。羊祜之镇荆州也,吴人寇弋阳、江夏,诏遣侍臣问以徙州之宜,祜曰:「疆埸之事,一彼一此,谨守而已。若徙州则寇来无常,又未知州之所宜据也」。既而吴不能为深患。而杜预之进师,终藉襄阳之资也。故善为兵者,无定形而必于胜;善为守者,无定所而必于固。一成之田必有膏腴,四通之道必有要会,因吾境之所及,量吾力之所至,度吾势之所便,足以制敌安边则可矣,何必区区于古人之迹哉!自古以来,封疆之守,其详不可胜言矣,姑取其切于时宜者,六朝是也。孙氏奄有江东,江北之地所得绝少,故其镇守夹江而已。晋、宋、齐、梁经略河南,暂得暂失,而羯胡、拓跋深入淮甸,故其镇守自河南至于江南,靡常厥所。陈于淮南,暂复而旋失之,故其镇守江南为重。孙氏走曹操,得荆州之半,故亦夹江以为屯守。晋两失襄阳而复得,以至于齐,乃丧樊、邓;及萧察附魏,江陵失守,则陈氏所得江南而已,故其镇守亦随时而迁焉。刘氏全有蜀汉,阳平、剑、涪实为重镇。晋三失蜀而三得之;宋取仇池而不能有;梁失汉中,久而后复,至其末年,并与蜀而失之。考其镇守,往往汉之故处也,顾其进退弃守不同如此,皆事势当然,无足怪也。太抵无江北则守江南,京口、石头、牛渚、姑孰、浔阳、夏口,江南之镇守也;进而有江北,则广陵、历阳、濡须、皖城、邾城、安陆为镇守;又进而全有淮南,则淮阴、钟离、合肥、寿春、义阳为镇守;又进而有淮北,则朐山、下邳、彭城、泗口、角城、舒城、垂瓠、白苟堆为镇守;又进而全有河南,则东阳、历城、碻磝、滑台、雍丘、荥阳、虎牢、洛阳为镇守。自江南至于河,其表里可考如此。建平、西陵、乐乡、上明、公安,荆州之镇守也;进而有江北,则石城、江陵、下溠戍为镇守;又进而有汉上,则赭阳、新野、樊、邓、襄阳为镇守。涪为水陆之冲,蜀之镇守也,进则剑阁为镇守,又进则汉中为镇守,又进则武都为镇守。自荆蜀踰于汉沔,其表里可考如此。且由蜀汉东渐于海,绵亘几千里,历代守备之处,大要不出乎此。纪陟所谓:「如人有七尺之躯,所以禦风寒者,亦数处耳」。便则进而据之,否则退而守之,惟不失吾之要害,斯为善矣。国家今日全有江淮与荆襄、蜀汉之地,比年东收泗海,西得唐、邓,则凡淮汉之南北与江上之所当守者盖易见也。山川之形无改于旧,城郭人民之属非昔形矣。必曰古人如是,吾今亦如是,不可也;必曰古人如是,吾今不如是,亦不可也,在量其力、审其势尔。势诚便,力诚及,重镇之可也;势诚不便,力诚不及,轻戍之可也,又何纸上语之拘乎?古之善为兵者,其于弃守之际,可谓审矣。势所当守,虽效死有所不去;势所当弃,虽都邑有所不恤,巡、远、李光弼是也。禄山之乱,尹子奇攻睢阳,巡、远以数千垂尽之卒抗方张不制之虏,众议以粮尽援绝欲东奔矣,巡谓睢阳江淮保障,弃之则贼鼓而南,卒以死守之,遂能梗其喉牙以全东南之势,则知所当守故也。思明之乘胜而西也,光弼在洛,将趋河阳,韦损以东都帝宅尝劝之守矣,光弼曰:「泛水、崿岭尽为贼蹊,能尽守乎」?卒以计弃之,果能掣贼肘腑,以缓关、陕之忧,则知所当弃故也。是故险固则必守之,冲要则必守之,根本则必守之,无民则弃之,力不足则弃之,势不便则弃之,皆可考于古也。不断大岘,慕容遗刘裕之禽;不塞成皋,石勒知刘曜之败。王衍撤守险之备,则唐兵入之;南唐吝把浅之费,则周人乘之。险固其可以不守乎?不能并齐鲁,取韩魏,则黥布为下策矣;不北据邯郸而阻漳水,则陈豨为无能矣。太武至瓜步而亟还者,惧彭城之议其后也;元英拥大众而不进者,以钟离之扼其吭也,冲要其可以不守乎?尹铎宽晋阳以为保障,萧何全关中以待高祖,朱鲔之攻桓温也,寇恂勒兵出而禦之,不以彼众我寡而为疑也;张邈之迎吕布也,荀彧之所守者二城,不以敌强己弱而为惧也,根本其可以不守乎?有是三者,虽死守勿去可也。曹公欲迁江西之民,而广陵、庐江、九江、蕲春户十馀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是以吴魏之际,江淮之间不居者数百里,则无民安得不弃之乎?殷浩出师无功,王羲之遗之书曰:「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保淮之计,非复所及,莫若还保长江,督将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縻而已」。浩违其言,重致狼狈,则力之不足,安得不弃之乎?吴以三万人戍邾城,陶侃以其隔在江北,内无倚赖,外接群夷,必引虏入寇,故弃而不守;庾亮继侃以万人戍之,卒致毛宝之败,则势之不便,安得不弃之乎?有是三者,虽去而勿顾可也。弃守既审,守可以必固乎?曰未也。居险固之地则守之易,居四战之地则守之难,是以有自然之险,有使然之险。山川丘陵,自然之险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使然之险也。《周官》之职,有掌固焉,有司险焉,皆主守备之官也。《掌固》曰:「若造都邑,则治其固,与其守法。凡国都之境,有沟树之固,郊亦如之,民皆有职焉,若有山川,则因之」。《司险》曰:「掌九州之图,以周知山林川泽之阻。设国之五沟五涂,而树之林以为阻固,皆有守禁,而达其道路」。夫固者,人之所为,而或因乎山川则使然者,非地不因也。险者,地之所有,而复为之沟涂,则自然者非人不守也。不特此也,《掌固》「掌修城郭、沟池树渠之固」,则既有可守之处矣。「颁其士庶子及其众庶之守」,则又有能守之人矣。「设其饰器,分其财用,均其稍食,任其万民,用其材器」,则凡可以为禦备者,无不具也。「凡守者受法焉,以通守政,有移甲与其役财用,惟是得通,与国有司帅之,以赞其不足者」,则凡可以为救援者无不素也。「昼三巡之,夜三鼜以号戒」,则警备之严如此。「国有故,则藩塞阻路,而止行者,以其属守之,惟有节者达之」,则讥察之密如此。数者皆得,又何守之不固哉!然而均是地也,或固或不固,则守之兵不同也;均是兵也,或胜或不胜,则将之人不同也。守非其兵则弃地,将非其人则弃师,有一于此,将覆亡之不暇,其可以守国乎?是故备禦之难易,常系国威之盛衰;国威之盛衰,常系将帅之能否。昔匈奴方强,烽火达于甘泉,则汉屯长安之旁以备胡,及卫、霍深入,大有斩获,则匈奴屯瓯脱以备汉。东、西魏之分也,周人岁椎河冰以防齐,及齐政既衰,则齐人椎冰以防周。信乎备禦之难易,系于国威之盛衰也。魏尚在云中,匈奴不敢近塞,郅都守雁门,亦为之举边引去,李广则号为飞将,李绩则贤于长城,子仪存则回纥革心,马燧罢则吐蕃得计。信乎国威之盛衰,系乎将帅之能否也。谢幼度之守广陵也,彭超席累胜之锋践蹂淮泗,至于三河,幼度起而麾之,追亡逐北,故境不旋踵而复,间岁而有淮淝之功矣。今之守广陵者,有如幼度否乎?萧僧珍之守山阳也,太武以回山倒海之威深入而反,僧珍歛人民,储粮械,蓄陂水以待之,魏师过而不留,今之守山阳者,有如僧珍否乎?南齐之初,高祖料索虏之必来,以寿春兵冲,使垣崇祖守之,及寇之至,崇祖诱之以小城,灌之以淝水,沙囊一决而强敌遁逃。今之守寿春者,有如崇祖否乎?东昏之末,寿春叛入于魏,淮南几亡矣,梁武帝命韦睿取合肥而守之,魏军畏惮,谓之「韦虎」,及其救钟离也,战舰一奋而百万为鱼。今之守合肥者,有如韦睿否乎?以三千之众当百倍之师,昼夜拒守,卒全其城,有如昌义之守钟离乎?以寡弱拒守,再破石虎之师,功名亚于周访、祖逖,有如桓平北之守襄阳乎?内围步阐,外抗羊祜,水陆克捷,禽馘万计,有如陆抗之守荆州乎?羽檄交驰,围棋自若,据险坚守,卒困曹爽,有如费袆之守汉中乎?诚得其人矣,弱可奋而为强,虚可张以为实,疮痍者可养而瘳,流散者可诱而复,若未得其人则反是矣。形势不改而利害已殊,可不精择而久任之乎?且我宋之肇造也,北无燕云,故北虏强,西无朔方,故夏贼炽,据晋阳以游魂伺隙,则又有刘继元焉。国家所有者,中原百馀州,山川之险,得之少矣。然艺祖垂意将帅,选任有方,命李汉超等五将镇守河朔以拒北虏,命郭进等分戍河东、潞泽以禦太原,命赵赞等屯陕右、灵武以备西戎,皆少与之兵而富之财,重与之权而责之功,待之必诚,任之必久,由是边城得以募养死士,使为间谍,以深知敌人之情伪,俟其入寇,则出奇设伏以破之,皆有以少击众之功。契丹既不敢犯边,太原则日就穷蹙,夏童惕息自守不暇。厥后何承矩开塘泊,兴稻田,而河朔为之安富;范仲淹筑城堡,据要害,而元昊为之请命。梁门、遂城著于北,青涧、洛水名于西,此皆用得其人,故设险之利兴而守国之谋固。矧今江淮之险,皆有可因,倘于择任将帅之际,遹追祖父,亦何黠虏之足虑哉!虽然,兵以正合,以奇胜,行大众于必争之地者,兵之正也,驰轻锐于无人之境者,兵之奇也,有正而无奇则拙,有奇而无正则殆。盛兵临晋,正也;木罂渡夏阳,奇也;列营官渡;正也,袭辎重于乌巢,奇也。有围剑阁之正,然后有袭江油之奇;有攻洄曲之正,然后有捣垂瓠之奇。有正而无奇,是成安君之称义兵也,不亦拙乎?有奇而无正,是曹公之袭乌桓也,不亦殆乎?故善为守者,非守其正之难,而防其奇之为不易。奔东南备西北,非亚夫有不能料;阴易夷兵以败杨肇,非陆抗有不能为。兹所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而敌不知其所攻也。昔我真宗皇帝备禦北寇,讲求最详,尝采众议,决以圣虑,定为阵图,大率以大阵为正兵,驻之冲要,以骁将为奇兵,列之左右,以正当其正,以奇当其奇,若彼反而用之,则奇或为正,正复为奇,委曲周密,无不得其至。当今若祖述其意而行之,岂不可乎?淮汉、巴蜀之师,虏尝以为奇矣,赖上皇指授合宜,将士用命,战而胜之,是故敌之来无常,吾之备禦亦不可以执一,乌知前日之正,他日不为奇乎?前日之奇,他日不为正乎?要在间谍巡逻之密察,烽火候望之精明,将帅有同舟之心,城堡有率然之势,使彼小至则少利,深入则堕吾之计中,虽有孙吴之术犹不得施,而况冒没轻儳之虏乎?譬诸奕者,疏密阔狭无常也,边隅角腹无常也,所可常者,攻则形之于必争,而乘之于所不备,守则为之于必生,而备之于所不攻,乃为善之善者耳。此皆因变制宜,出于心术之微,岂可按谱而得之?虽然,守有其兵矣,将有其人矣,审于去取矣,尽乎奇正矣,抑末也,则无如之何。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又曰:「形势不如德」。岂以险之不足恃而形势之不美哉?虑其专于守而不知恤民也,虑其恃乎险而不知修德也。民散则国谁与守?德衰则险乌足恃?公宫沟而民溃,长城筑而秦亡,吁!可畏也。善乎赵襄子之知守也,方其避智伯之难,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固」。襄子曰:「罢民力以成之,又毙民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朘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又谁与我?其晋阳乎,先王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智伯围而灌之,沉灶产蛙,民无叛意,信乎富强之不如德也。曩岁滔天之寇可谓盛矣,三军之士有战斗死伤而无有屑为降虏者,北边之民有流离冻饿而无有去为群盗者,上皇之德深厚矣。《孟子》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守备之上策也,其勿以为老生之常谈。